邓玉龙的性情固然很多同玉峰相反,便是他和太太身份上的比较,也和玉峰相反。玉龙除了母亲私下能津贴几个钱而外,便是用黄氏的积蓄。至于玉峰的太太阮氏,娘家很穷,便是在邓家这种情况之下,少不得还需要玉峰补贴几个。这时玉龙在两两相映照之下,心里已是十分难过,及至听到玉峰那样批评阮氏,越是感到自己的太太过于压迫,因之鼓了一肚子气,两手操在衣袋里,挺了胸脯子坐着。黄氏瞅了他一眼,冷笑道:“哼!看你这样子,大概也想跟你兄弟学一点儿本领,管管女人。那老实告诉你吧,你就重新到娘胎里再去投生一次也是不行。因为我头上有两只不怕人的犄角,就是三头六臂的哪吒到了我面前来,他也只好认背。别说是你这种鼻涕脓似的角儿。”玉龙被她骂得一佛出世,二佛涅槃,只有手扶了桌子沿低头看自己的脚,哪里还能作声。
玉峰看见,却很有些不服气,便笑道:“二嫂虽不怕八臂哪吒,可怕一样。”黄氏把脸一偏道:“我没有什么可怕的。”玉峰笑道:“你果然不怕什么吗?那很好,回头我去买两条鳝鱼扔在你房里,看你害怕不害怕。”黄氏听说,好像眼前就有两条鳝鱼在地上乱转,抬起两只手来,口里叫着哎呀哎呀,只管向后退。玉龙看到,也就不由得扑哧一笑。黄氏瞪了眼望着他道:“那是啊你为什么不笑,我不好受,你就好受了。”玉峰道:“不用说笑话了,言归正传吧。大哥病了,还不能做事。老四有了早上那件事,总得休息两天。现在就是我同二哥老五三个人要出来扛一肩,把这难关先渡了过去。”黄氏不等他再向下说,就抢着道:“什么,让他出来替大家扛上一肩吗?哼!”说毕,冷笑一声道:“那不如用纸画一个人去做事,比他还来得轻巧些。”
玉龙听了这种恶意的批评,也只是抬起眼皮来向黄氏看了一眼,却不曾向她回言。黄氏道:“你瞪我干什么?有本事你今天出去,找份事情干着给我看看。”玉龙道:“你骂了我不许我回嘴罢了,难道还不许我看你一眼吗?”黄氏道:“不用瞧,就是这副德行!可是话又说回来了,配你总配得过去。”玉峰皱了眉头子道:“二嫂,这个样子总不大妥当。现在既是大家在患难中,应当事事有个商量才对。若是谁对谁一望着,立刻就有问题,那怎么样过日子?”黄氏道:“你让我和他商量什么?还是让他去买一斤米回来呢,还是让他去买四两盐回来呢?他有他的绝招,和他闹狠了,他向大酒缸去一躲,喝一个烂醉如泥方才回家。到了家没别的,这张破床就是他的万年桩,向床上一躺,就是天塌下来,他也不管。就是这样一块废材,你让我和他商量什么!”玉峰看看兄嫂,一个指手画脚地在说,一个只是低了头像哑子一般。心里就想着,这话绝对不能跟着向下说,多说一句无非是让二哥多挨两句骂,便站起来道:“同二嫂商量,也是一样,我在母亲屋子里等着你了。”
玉峰说毕自去。黄氏坐在屋子里一呆,便冷笑道:“要我到老太屋子里去坐我就去吧。今日也商量,明日也商量,也没瞧见商量出来个什么。要我商量,我就来商量!难道掀不开饭锅盖,要我们妇道出去挣钱回来吗?”说着这话,又不免对玉龙看去,连连地冷笑着。玉龙见兄弟不在屋子里,那是更不敢作声。黄氏伸手到床头枕底下去摸了一摸,摸出烟卷盒与火柴盒来。自擦着火柴,抽了一根烟卷,昂头向天连连喷了几口,这就听到玉峰在老太太屋子里叫道:“我们在这儿等着呢,二哥二嫂还不来吗?”黄氏大声答道:“我抽支烟,立刻就到,事到头来不自由,我还躲得了吗?”
玉龙慢慢地站起来,自言自语地道:“我要先去了。”一面走,一面偷看黄氏。所幸她也并不加拦阻,这就大了胆子到邓老太太屋子里来。只见除了玉山,家中男女全在。邓老太挤着坐到床上去。她看到第二个儿子进来,先冷笑了一声道:“玉龙,你还有一点儿人气吗?我疑心你不是我的儿子。”玉龙看到还有一截长春凳头,挤着和老四玉林同坐,抬起一只脚来,送到炉口上,遥遥地烤火,淡淡地答道:“人穷志短,马瘦毛长,我没办法。”他说话的时候,眼睛可只看了炉口,仿佛是不知道屋子里坐了这一大群人。邓老太太道:“在今天这一天,我把大家的情形全看出来了,以为要挨饿大家挨饿,谁该挣了钱来养活大家的?所以能想法子的,希望大家全出来,不能想法子的,可就在家里干耗着尽等别人的。我一碗水,向平处端,谁也不应当吃亏,明天就分家吧。分了家,各干各的。谁不努力,挨饿不能怪人了。”
黄氏在说这一篇话的时候,正一脚踏进了屋子,还不曾坐下,先就插言道:“依着我的话,早就该分家了。可是大家全要讲一份义气,我就不敢开口。既是老太太现在说出来了,咱们谁也不用假客气,就照着老太太的意思办。”
玉波原是在下方窗户边坐着的,便挺立地站起来道:“二嫂,你忙什么,谁能把这个大家庭箍住了不散不成。我揭开天窗说亮话,现在要分家,最好是大家穿了随身衣服走开。至多,把各人名下的木器家伙带走。老爷子留下的东西,大凡能换钱的,我们全都变卖了。现在老太太手上留着的,不过是一些无用的股票,全是两三年分不着利息的。这样子下去,大概本是绝对拿不着,反正无用,就留在老太太手上做一个纪念品吧。第二是前门外天和堂同正味斋两家店号的股子,不用说分红了,商量退股的事,说了一年多,总是不成。实在也是市面不好,开是尽赔,关门又欠了债太多,人家不让关,这股子正反退不了,分不开,就交给老太太暂管吧。其三是,老太太箱子里的东西,多少还有一点儿,可也不过是布衣服旧首饰之类,那值钱很有限,大家要分,也分不着什么。所以分家只管分家,要交代的话也不能不先交代一声儿。”他这篇言语,并没有攻击黄氏,可是黄氏听到以后几乎把脸都红破了。瞪着两只眼睛望了老五,两行眼泪就在眼角里要滚出来。玉波并不管她,继续着道:“我这话也许不大好听,但是我并非替我自己说话,大家能否原谅,大家瞧着办吧。”说毕,坐了下来,将手摸起桌上一块残纸片儿,捏成了纸团儿。
邓老太太道:“老五说的话虽然是很对,但这些东西究竟是废物。倘若大家放不过,一定要分的话,你们拿去分好了,我也不在乎的。钥匙在我枕头底下,大家可以打开箱子来看看的。”说着,在枕头下面一摸,摸出一把钥匙来,呛的一声扔在桌子上。这么一来,大家除了把眼睛向桌上的钥匙呆看一眼而外,只有再偷看看老太太,谁还敢说什么。
玉峰坐在旁边,正架了腿,忽然放下腿道:“玉波这话,对是对的,不过你是个老小,话太直率一点儿,让做哥嫂的人听了,心里很不好受。”玉波道:“做哥嫂的人心里不好受,可是做老娘的人心里更不好受呢。”说到这里,老太太不免低了头,忍住她要洒的那两行眼泪,于是满屋子里全寂然了。
黄氏已是没有椅子可坐,退着靠了墙,两手环抱在胸前,微微地低了头,因道:“我并非贪图老太太什么东西,可是做后辈的总是这么回事,应该得着上辈一点儿纪念品。别的罢了,老太太还有那么些个当票,也可以每人分几张。”田氏坐在老太太身边,将脸一偏道:“黄妹,你这话是成心问的还是怎么样?那一卷当票,不是玉山拿去卖了三块钱吗?”黄氏也把脸一偏道:“我们只知道卖了三块钱当票,可不知道是把所有的当票全卖了才卖三块钱。要是那样找钱,谁也有本领去找。四五百块钱当票还不止呢,才卖三块钱。”田氏听说,突然地站了起来,将眼睛一瞪,大声道:“黄妹,据你这样说,我们卖这卷当票,还从中落个十块八块吗?他一回来就疯了,我摸不着头脑。不过据他口里说出来的,好像是把当票押在人家那里先支三块钱来用用。好在他押当票子的所在,有地点,有字号,要瞒也瞒不了的。黄妹是个女中丈夫,有什么事办不了的!明天可以坐了车子到皮货局子里去问问,不是那三块钱吗?我们一个铜子儿也不曾隐瞒,全交给老太太就是了。”说着,伸手在衣袋里一掏,掏出三块白花花的银圆,在手掌心里颠簸了两下,就递到邓老太手上,板了脸子道:“老太,你收着吧,我们可没有咬下一只角。”说着还把两手一拍。
邓老太对着这两位儿媳全都看了一眼,便道:“现在我把你们找了来,是要正正经经地议着大事,你们怎能为了两三块钱的小事,可以吵得起来!”田氏两手操着,放在怀里头,将脸板着向旁边一偏道:“不过我要不说的话,我可真成了从中舞弊了。”黄氏如何肯让步,正待张嘴说话,却见玉山穿了空心大衣,两手插在大衣袋里,晃荡着身体走了进来。这就吓得靠了墙横走着,连跌了几步,跌得床头边来,闪在邓老太身后。那老太手里捧了水烟袋向大家望着,因道:“你们都不作声了,我该说了。这里的房钱,已是欠下三个月,转眼日子又到了。无论房东怎样地好说话,这个月人家是不肯再放过的了。与其让人家来轰我们,不如我们自己搬走。可是再要说搬走,我们还能够赁下一所大四合院子住起家来不成?这一搬就各凭各的力量去赁房住。老五还没有成家,他又在电车公司找着一份卖票的职务,多少有一点儿进款,我就同他住在一块儿吧。你们呢,各房搬各房的。除了各人屋子里的东西已经成为各人所有的而外,至于公共的东西,一齐编成了号码,大家抓阄分派。老五不是说了吗?我的股票同一些旧首饰大家不能分,可是我也不愿白得。大家外面拉拉扯扯的小账也是不少。这账不用你们管,我来还清就是了。”大家听说,有的望着邓老太,有的将眼光射在地面上,有的弯了腰,两手伸到火炉子口上去烤火,大家全寂然着,一点儿声音没有。
邓老太道:“你们全没有什么言语了吧?那么,明天大家去筹划一天,后天搬家。”玉峰站起来,将学生服短袖子里的两只手伸了出来,在炉口火焰上翻来覆去地烤火,因很从容地道:“虽然是要搬,干吗那样急,房子到期不还有些日子吗?”邓老太道:“我们又不是按月给了人家房钱,算了日子住。现在是多住一天,多一天的债。”玉峰不烤火了,将两手插裤岔袋里,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,还是很从容地道:“虽然兄弟在一处,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义气,但是就此分手了,总让人有点儿伤感。再说,我们家虽穷,始终是没有离开老娘的怀抱,于今大家分手了,让老娘跟着老五过。老五是没家眷的人,将来有了工作,整天地不在家,岂不是闪着老娘一个人过日子?那情形就更惨了。”这一篇话,打动了老太的心,早是两行热泪由眼角里直冲了出来,也来不及找手绢了,就是右手抓了左手的袖口向两只眼角上揉擦着。
玉波走到老太太面前,将声音低了一低,微俯着身子道:“你也不用难受。反正我们这兄弟几个也离不开北平。大家虽是分开住了,你将来愿意到哪家住几天就到哪家住几天,大家挨饿,也绝不能让你挨饿。”邓老太继续地揉擦眼睛,把眼泪水也擦干净了,这才向玉波道:“我这么大年纪,今天死也可以,明天死也可以,我还怕什么挨饿受冻?寂寞不寂寞,那更没关系。我静静地过活着,倒可以让我打坐念佛,太太平平地等死,许多事也就耳不听心不烦,也许比大家挤在一处过活还要痛快得多呢。”
玉峰站在屋子中间,向四周的人全看了一眼,因道:“老太太所要说的话大概都说了。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?若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话,就是这样办了。明天大家还聚首一天,后天就散伙了。若是可以忍耐的话,希望大家忍耐着,就不必说什么了。”玉峰这样说过了,大家全低了头没作声,虽有两个人彼此看上一眼,也在脸上表示着没有办法。邓老太道:“好了,不用说了。现在请你们推出两个人来,把这些公用的木器家伙开一张账单子,然后大家照了单子编号码,随便你认派也好,抓阄分得也好。”黄氏道:“玉峰动手吧,什么事他都在行。”玉峰笑道:“二嫂,你可别抬举我。虽然我什么全在行,但是分家的事我可没经手过,也没有看到过。我不在行。”说完了,还摆了两摆手。黄氏道:“大哥身上有病,玉龙他干什么也不成。老三他又不干,那么你小兄弟俩出来办一办。”玉林将两只脚在地上颠了两颠,望了地面道:“这样好的家庭也完了,我还要那些破烂的木器家伙干什么?我做和尚去。”玉波却是淡笑了一笑。黄氏两手拍了床栏杆几下,也淡笑道:“我也不想这些东西,不过为着老太太已经提过了,我白说一声。”说完了,脸子板起来,也就红红地顿了下眼睛皮。
这屋子里的人本来也就感着苦闷,经大家表示着不愿出面而后,这屋子里的气氛是更见消沉了。屋子中间的白泥炉子上放着一洋铁壶水,只有那壶里的沸水咕噜咕嚕晌着,帮助了这屋子里一些热闹。玉山在大家沉寂下去的时候,神智就比较清楚一点儿,对在座的人全看过了一遍,因道:“分家,说得那么容易。这一出去找房,先付两个月房钱,大家就拿不出来。分什么木器家伙?分过了之后,把木器家伙摆在当街吗?我拿去的那卷当票子总该卖个百儿八十的,我才使人家三块钱,等我明天再去一趟。若是他真肯出钱,拿回来了,又可以救眼前一个月的急。在这一个月之内,咱们再慢慢地想法子。这家能够不拆开,那不是更好吗?”
他这样说了,大家又透着有了一线希望。玉林首先插言道:“这就很好,应当这样办。老大若是觉身体不大好,我明天可以陪你去一趟。”玉山笑着两手一拍道:“你这才是青年人说的话。动不动说那算什么,一个人能自杀几回呢?”玉龙道:“我也是这样想,大家能凑合就多凑合两天。我不怕寒碜,有个三块两块的本钱,在胡同口摆一个花生摊子,我也干。”他话是很自然地说了出来,可是当话说到一半的时候,想起自己太太是最爱面子的人,这就向黄氏看了一眼。她果然板着脸子,把眼睛睁得荔枝般大,这就不敢多说什么,只低了头,将两个指头捏住纽扣,不住地抡着。玉峰觉得母亲说出一线生机以后,再要闹僵了,这一群儿女也太伤老人的心,于是向大家摇了两摇手道:“母亲这两天很累,不宜多谈话,今天我们就此分散,有话明天再说吧。”黄氏道:“炉子火没有了,我去添火去。”她说话先跑出去,还不曾进屋,在房门口就连连叫几声玉龙。玉龙笑道:“这倒很好,我们成了秤不离砣,公不离婆了。”说着这话,自离开邓老太的屋子,走到自己屋子里来。
黄氏先坐下,将手拍着桌子角道:“喂!你坐下,我有话同你说。”玉龙在她斜对面坐着,先把眉头子皱了,因道:“我也是心里不好过,你就遇事带过一点儿得了。”黄氏道:“你也是个贱骨头,挨骂挨惯了,只要我一开口你就以为我是骂你。你长了一副挨骂的骨头,我还没有尽骂人的一张嘴呢。”说到这里,声音低了一低,笑道:“我不骂你,有话同你商量呢。”玉龙笑道:“哟!你还同我商量什么,你就是我的元帅,你要办什么事,你做主就得了,还问我干什么?”黄氏瞪了他一眼道:“你真是一个贱骨头,给你三分颜料,你就要开染坊了。”玉龙看她的颜色,又有一点儿不和平了,只得微垂下头去。黄氏道:“你没有喝酒不是。今天晚上晚一点儿睡,也好同我把些零零碎碎收起来。我都留心看过了,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也没有,只有书箱里放的几轴古画,大概还值个百儿八十的。”玉龙道:“哪止百儿八十的,单是一轴清初的小中堂,听说就要值一百多块钱。不过我是个外行,说不上是什么名堂。这是大家公有的东西,我怎么好拿?”黄氏道:“分家分家,不是要把家分给各人吗?我们不能白挨上这么一个名声,不得一点儿什么东西,没有什么话说,你给我拿去。若是这一点儿事做不到,你休想我再认得你。”玉龙听了这话,再看看黄氏的脸色,当然不敢再说什么,屋子里寂然了。
屋子里这样寂,屋子外却是有个人藏在窗户根下悄悄地听了一个饱。等了一会子,没有话了,这人才回她的屋子。这又是一位能干的女人,乃是玉林的太太陶孟贤。她回到屋子里,脸色都气紫了,鼓了腮帮子向玉林道:“你们这是什么兄弟,表面说不分家,暗地里捣鬼。老二夫妻俩已经出了主意,要把家里几轴古画偷了去。”玉林道:“这是大家心里有数的东西,谁拿得了去?好在今天晚上,他们也拿不了走,明天我当了大家的面把这话说破了就是了。”孟贤道:“哼!你有那个能耐吗?冷死了,把炉子给我搬过来。”她说着这话,横躺在床上,将头枕在高高的叠被上,伸出两只脚来。玉林看到她这样子,把脚久悬了,那是要受累的。立刻把那白泥炉子端了过来,又怕炉口太靠近了会烧了孟贤的鞋,还是慢慢地挨了她的脚,把炉子移动在一个相当的地位。
孟贤道:“这非我出坏主意,有人做得初一,我们就做得初二。我们家合了那句话,穷虽穷,还有一担铜,老太太箱子里不有许多股票,全是废纸吗?我告诉你,还有一种值钱的东西。那南口煤矿的股票,现在有外国人收买,最高的值价可以出到三折。听说我们家有几万元的股子呢,弄到手,咱们就可以弄几千块钱花。”玉林道:“我怎么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?若是股票能卖钱,我们家的办法就多了,何至于落得这步田地?”孟贤道:“这是我在娘家听来的消息。外国人要收买中国人的股票,当然要守秘密,说出来了还能收买得到吗?”玉林坐在床对面,没有把话向下说,只是对太太微笑。孟贤道:“你笑什么?你愿意同我办就同我办。你不愿意办,我不勉强你,我明天回娘家,我永远不到你家来受这活罪了。”
正这样说着,却听到玉峰的太太阮氏,在她自己屋子里呜呜咽咽哭起来。仿佛听得她说,我没法子,你把我弄死好了。这只有孟贤心里明白,只在一刻儿工夫,三对夫妇都在向家里公用的东西打主意了。这个样子,大家纵然不分,也自己会崩溃的,这更加重了她乘机取利之念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