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回书说到石老侠、海川哥儿仨来到七星山。抬头一看:嚯!山连山,岭环岭,山岭环抱,绵亘不绝。各种桑、柳、榆、槐、松树林,漫生于山坡之上,怪石嶙峋,好不险恶!西山口,坐东朝西,大片的树林里有暗哨。猛然间,传来风吹皂旗声,就在山口里头,有一杆大旗杆。上面有一面皂绸旗,上头有字:“七星山狻猊寨”。三侠到了,一阵锣响,“呛啷啷”出来四十名兵丁,卒巾号坎儿打裹腿,搬尖洒鞋,腰里煞着绒绳,坎肩前边一个“勇”字,后头一个“兵”字。每人抱着一口刀,为首一个头儿。“呼啦”一下子过来拦住了老三位。“众位,别往前进!”老侠石金声一抱拳问:“众位,辛苦,辛苦!”“哎,好说,好说!您老怎么称呼?”“在下住在本地太原府西关外小王家砣,姓石名铎表字金声,闯荡江湖有个小小的美称银面仙猿铁臂昆仑。”“哎哟嗬,大名鼎鼎的石老侠!啊哈哈,小的有眼不识泰山,我赵五这厢有礼了!”“啊,不敢当,不敢当。赵五你瞧他们了没有?”“啊,这两位是?”“这是你们街坊,两界山岭的后头,彩凤山祥云岛的老寨主,金头寿星洪勋洪老侠。”赵五双膝跪倒:“哎呀,洪老侠客爷,老街坊,小的给您行礼!”石金声一指童林:“这位是奉圣命保钦差,查办四川的随行卫员伴差官,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海川,童侠客!”“啊!”赵五一哆嗦:“哎哟嗬!原来是三位侠客爷到了,恕赵五未曾远迎!”海川一伸手:“您起来吧!童某今天跟着两位兄长来到七星山狻猊寨,原为拜望段家弟兄,你给通禀一声。”“啊!三位侠客爷,您候着。”
赵五往里通报,来到大寨厅,单腿一打千儿:“报!”上垂首坐着段国基,下垂首坐着二寨主段国柱。大寨主段国基用手点指:“赵五,报将上来!”
“启禀老寨主,银面仙猿铁背昆仑石铎、金头寿星洪勋、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三位前来拜见两位寨主。”段国柱一听,立时火冒三丈,“嘿呀”一声,“嘎啦啦”就好像半空中响了个霹雳。非要下山找老儿石金声报仇雪恨不可!
为什么让你弟子王环杀了我的儿子?幸亏大爷段国基慢慢地劝着。段国基想啥呢?
石老侠能耐大,他要一瞪眼,你给我滚,我们得走。尤其是童海川要找的金牌在这儿呢!童海川是随行卫员伴差官,咱惹得起嘛!只好传话:“准备二百兵丁,鼓乐三奏,出山迎接!”段国柱一拉:“哥哥,您先等等!”
“二弟啊,你我赶紧出山迎接三侠!有什么话,到里头再说呀!咬人的狗不露齿!就是仇再大,见了面以后,也不用瞪眼,吹胡子。”“哥哥!那也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。李军师!”旁边过来一位瘦小枯干、獐头鼠目的李吉李军师过来了:“大寨主,我看二寨主说的很对呀!”“呵,怎么个意思?”
李吉对着段国基耳朵唧咕半天道:“我们应当这般对待他们仨人,尤其是童林。”段国基听完了,点点头道:“李军师,照计而行。来呀!摆队迎接!”
狼狈李吉调遣一切。段氏弟兄带着一部分人摆队相迎,一直到山口外。转眼之间来到切近,段国基笑道:“恕我弟兄未曾远迎,当面请罪!”石老侠伸手相搀:“这次带着我的兄弟来到贵宝山,前来拜望!哈哈哈哈,冒昧造访,还望二位寨主海涵!”“哦,石老侠,太客气了!”又对金头寿星洪勋一抱拳道:“昨天是老兄你的封刀盛典,只因我弟兄二人穷事多忙,未能前往,只是打发几个孩子前去祝寿。哈哈哈,没想到在你那儿出了点儿事儿。我的侄子段世宝被人家给打死了,我的巡山寨主杨山,被人家给劈了。我不知道为什么?如果说属于我七星山的错,人死了算白死,我弟兄正要前去赔礼道歉。没想到您来了!”洪老侠行礼道:“我跟着哥哥、兄弟这一次来到宝山,也为了说明此事。”“哦,哈哈哈哈,好好好!失迎失迎!这位呢?”海川一抱拳:“二位寨主,在下家住在直隶省京南霸州童家村,姓童名林表字海川。北高峰献艺贺号得了个小小的美称,我可不够镇八方紫面昆仑侠!”段国基道:“唉呀!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童侠客,听说您当初头下江南,拿二小请国宝,两次杭州擂,献艺贺号,威镇武林。此番奉圣命保钦差查办四川,路过太原。童侠客,您是大人,贵足莅临贱地,就应当摆队相迎。来,请吧!”
往前一赶步,伸手拉海川的胳膊,拉着童林往里走。海川明白:要试试我的劲头啊!段国基一伸手,抓的是海川的脉门,寸关尺。脉门要让人家抓住,这可就危险。但是,海川面带笑色道:“请吧,哈哈哈哈!”那意思,随便抓。大寨主段国基扣住海川的脉门,打肾眼一提真气,这么一用力,他才感觉到海川的肉皮儿,直顶他的手指头。一股大的力量在手指上,打算往下扣劲,就跟扣在钢棍上,扣在石头上一样。段国基吓得一哆嗦,赶紧把手撒回来了:“哈哈哈哈,童侠客,请请请!”就领着三侠往里走。
顺着山道上来,走到半山坡上,就是正寨门。一进寨门,往里走,走出不太远,一大片树林后头,“呛啷”一阵锣响。海川一瞧:呵!“唰”地一下,转过一百人来,每人都是一口双手锃明瓦亮的长把短刀。五十对儿,脸对脸儿,双手往空中一举,刀对刀搭成一条人字胡同。段国基来到跟前儿,一抱拳:“童侠客,请吧!”海川仰面大笑:“哈哈哈哈,大寨主,隆情盛意,迎接童某,感恩不浅!二位老哥靠后!”海川迈着四方步,就奔这刀子阵来了。真的!往下一低头,亮出脖子来往里走。嗨!谈笑自如,面不改色,满不在乎,往里这么一走,走到一半儿的时候,段国基一摆手,“唰”地一下,这一百兵丁就撤了。“童侠客,好胆量!哈哈哈!”“大寨主,夸奖了。请!”走出没有多远,一阵锣响,打树林后头转过来一百兵丁来,每人端着一杆蜡杆枪,枪尖对枪尖成一条枪胡同。“童侠客,请!”海川点了点头,迈步往前走,海川大摇大摆,顺着他的枪阵往里来。这叫钻刀山、过枪阵。
连石老侠和洪老侠都竖大拇指称赞:好样的!再往前走出不远,“呛啷啷”
一阵锣响,树林后头又转出一百名兵丁。海川一瞧:这个可悬!这一百名兵丁可不是人对人,一对儿,一对儿的,犬牙交错,而是每人一张弓,认扣填弦,全部拉圆了。上头有箭,叫引满待发。如果海川走到这儿,一撤手,箭“唰”地就出去,只能射童林,射不着别人。那刀也好,那枪也好,要想暗算海川是不容易的。这弓箭可撤手不由人啊!大寨主段国基一抱拳道:“恭候童侠客,请吧!”海川把心一横,迈步往前走,“唰唰唰”从弓箭阵里头往前钻。段国基一摆手,“唰啦”弓箭阵撤了。段国基竖大指:“童侠客,盛名之下绝无虚士!罢了,不枉您年轻轻的享此大名,果然胆略过人啊!哈哈哈!”
大寨主,二寨主跟三侠这才合在一起,赶奔大寨。顺着大门往里走,来在分赃大厅。大寨主段国基一抱拳道:“三位侠客,请来上座!”老侠石金声赶紧把海川一拉:“二位寨主爷,这是您的座位,常言说得好,帅不离位。我们还是便坐一谈吧!”大家分宾主坐好。段国基施礼道:“不知三侠来到鄙山有何公干?”老侠石金声一抱拳:“二位寨主,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。这一次,我的兄弟童林保钦差到四川放粮,路过太原府,一时的不慎,有人把大人的‘代天巡狩,如朕亲临’的金牌盗走了。我们打听到金牌落在贵宝山,为此我弟兄三人前来寻讨。我想大寨主是聪明人,隐匿金牌,分明地陷害四川父老。大寨主,我们也不打听是谁偷的,可以任其逍遥法外。主要的您把金牌赏下来,赶紧让大人到四川放粮,事情就算完了。”大寨主段国基听完了一阵大笑:“哈哈哈哈,石老侠,您放心!金牌在我这儿呢。不过您要让我们弟兄献金牌,也可以,不但献金牌,窝主的官司,我们哥儿俩跟着一块儿到公馆领国法受王章。不过有一件事情要问问石老侠!”“噢!大寨主,有话请讲当面。”“老侠客,昨天我打发几个孩子,还有两位巡山寨主到彩凤山祥云岛洪老兄台那里拜寿。不想在拜寿当中,您让您的弟子以练刀为名,刀劈了我巡山寨主杨山,镖打了我的侄男段世宝。您老是本地的人,道高德重,江湖路上您也是了不起的前辈侠客。我段国基小小的名誉,和您比起来,那就差得太远了。驽马难比麒麟,乌鸦难比鸾凤,萤火之光比不了你这天心的皓月。话虽如此,您也不能依仗您的威名,欺压我弟兄!再又说回来了,我弟兄在七星山这儿占据这么多年,离您的府上不过几十里地,您也可以打听打听,我们犯过什么法?我既然没犯法,您无故杀人,我倒是不明白了,您这是为了什么呢?”老侠石铎抱拳道:“大寨主责备甚是。不过,我这弟子叫小白猿王环,今年二十岁。十五年前他的父亲太谷县大班头快手王能,访案在七星山,被令弟段国柱段二寨主带着巡山寨主杨山、董玉把王能乱刀剁了。说官人同我们绿林冰炭不同炉,为什么七星山依仗着势力,就把王能无故杀死?他母子二人无奈,要跳水坑自杀身死,被老夫看见。我听了一时愤怒,我把这孩子收留在我们家下,奉养他的母亲。这个孩子跟我练艺十二年,卧薪尝胆,为报父仇。我到彩凤山祥云岛前去祝寿,我的孩子也到彩凤山祥云岛前去祝寿。时逢凑巧,让这孩子练艺,才杀了杨山,段少寨主。这可是人家子报父仇啊!有道是父兄之仇不共戴天,焉能不报!再说这件事情,是我石铎所为,我让弟子报的仇。你们哥儿俩要认为不应当,要认为这里头我姓石的欺负人,你们哥儿俩拍我的家门找我去。好汉做事好汉当!我既敢让我徒弟报仇,老夫我等着你们弟兄拍我的家门找我!可这个时候,金牌的事情出来了,落在七星山。大寨主!咱们是冤有头债有主,谁的事情谁承当。我今天陪着海川兄弟与二位寨主要金牌,这是一回事,请二位寨主不要往一块儿搅。我就问您一句话:咱们先办理金牌,咱们今天就说金牌的事!您要说咱们解决王环的事,咱们今天先解决王环的事!”大寨主段国基一听,哈哈大笑:“老侠客,您是人间的侠客,手一份,脚一份,文一份,武一份,这个段国基也明白。您要说是两码事,就是两码事。实际上这两码事也是一码事!”“此话怎讲?”“您要让我们献金牌打官司,成!我们也不怕死。但是您得把王环给我送来,我把王环杀了我就给金牌。石老侠,您不把王环送来,金牌我不能献!”“哈哈哈,大寨主,刚才不是跟您说了么,您献金牌不献金牌,您跟海川去说!至于王环的事情,您划出道儿来,我们师徒当河走!您说怎么办,官私两面,我姓石的不在乎!您不能往一块儿搅和!”“这件事情是双方搅起来的。您要金牌,您先把王环给我送来!”“您先把金牌交给公馆,王环的事情咱们单说!”
海川在旁边一拉:“石哥哥!兄弟我说两句话成吗?”“噢,兄弟,你是正差呀,你说吧!”海川一抱拳:“大寨主、二寨主,我童林年轻,没有什么经验阅历,我说出话来,对与不对,你们二位寨主多多原谅。我听了这么半天,只不过是两件事,变成了一件事。我哥哥石金声一定要求金牌的事情办金牌的事,王环的事情办王环的事。您要把两件事挽在一块儿,献王环,金牌就交到公馆。如果王环不到七星山,那就是说纵有风流随何的善辩,浪子陆贾的奇才,口似悬河,舌如利剑,你在七星山也说不出去金牌!是不是这个意思?”段国基点头:“童侠客圣明!就是这么个意思。”“二位寨主啊!比方说我们不献王环,你再画出一条道儿来,说你们不献王环也成。你们能办到这一条,你们就把金牌拿回去。我童林本着交朋友的心,您要有主意您说出来!”大寨主段国基看了看自己的兄弟段国柱,然后一乐:“哈哈哈,童侠客,这是您说到这儿,我们也本着交友之心!我在后山修建了一座七星八宝转心亭,金牌就在七星八宝转心亭内。咱们定个日子,你们能进了七星八宝转心亭,也就是说破了这个亭子,金牌自然到手,我弟兄打官司。
如果你们破不了七星八宝转心亭,金牌当然不能到手,我们也不给。童侠客您看怎么样?”海川听了,想起当年沅江金银乱石岛破达摩堂,立刻有底了。
其实这是两回事:达摩堂那是武术,不是走轮消息。武术你破得了,七星八宝转心亭可不成,都是西洋八宝转轮消息,蹬上死,撞上亡。“寨主,原来贵山有七星八宝转心亭,很好很好!您没让我们看见,我们不知道七星八宝转心亭是什么意思,怎么跟您定日子呢?您带着我弟兄到七星八宝转心亭看一看,顺便我们瞧瞧金牌。”“好好好!好好好!三位侠客,请吧。”金头寿星洪勋知道七星山有八宝转心亭,石金声也知道,到底什么样,谁都没看见过,不如乘此机会,开开眼。随着二侠可就站起来了。
从大寨一直出寨门,打西墙外头往北转,随着又高又阔的寨墙,转来转去,一直转着七星山的正北方向。远离大寨了,穿过一片大树林,进了一个山口一瞧:七星八宝转心亭就在眼前。四面都是山,可有一样,东边的山临着七星八宝转心亭近,也不过四五丈远,那你也不容易打这山上蹦过去。北面、西面、南面完全都离得远。周围是一片开阔地,绿草红花。地面修得很平整,连块石头都没有。巍峨壮观的七星八宝转心亭,三层滴水檐,画栋雕梁十分好看。正当中有金顶在最上头,朱红的抱柱,抄手的游廊,分五面有门。每面每个门是九层宽台阶。段国基跑到一个地方,把整个的总弦关了。
段世铃过来行完礼之后往旁边一站。段国基这才吩咐:“铃儿,来吧,头前带路!”“是!请三位侠客、父亲、叔叔随我来。”段国基在后头,段世铃在头里,一个兵不带着,都站在这草地儿上。从西北角这九层台阶上来,迈门槛进来。里头地势宽阔,迎着有这么一个大牌楼,这牌楼的上头蓝地金字写着四个大字,叫“五霸争雄”。牌楼冲着北面有一只老虎。哎哟!这老虎可跟真的一样:头圆,耳小,尾巴摇,虎坐坡,张着嘴,琉璃泡的眼睛,虎是假的,毛梢是真的。这虎怎么个厉害法?如果在夜晚之间,把总弦一开,你往里一走,老虎的嘴里头就打出三支毒药箭来。北面有楼梯,三十六层,有扶手到底下,有一根柱子,上头有个将军帽。众人“噔噔噔”顺着楼梯上来了。等来到二层楼上,一看:唉哟!满地的胡椒眼儿,就是那四方块儿的,也不知道这个地方里头有什么。也有一个牌楼,蓝地金字,写着“西方胜境”。
靠东面有一个板门,段世铃进了板门,有个蜈蚣软梯。大家伙儿完全登软梯上来,来到第三层。到了三层上边,这里大八仙桌有三张,桌围子五供蜡阡。
居中神坛,神坛里头有个佛爷是藤子的,带着五佛冠,穿着袈裟,左手掌心托着黄澄澄的金牌:“代天巡狩,如朕亲临”。段国基扬扬得意:“你们三位看清了么?”“噢,看清了。”“好吧!我们大家伙儿回去。”顺着原道又下来了。下来之后马上就把总弦给开了。你再往回去,别说是人,鸟都飞不过去。
段世铃、段世贤带着人在后头跟着,一直来到前山,依然到大厅分宾主落坐,献上茶来。段国基道:“哈哈哈哈,童侠客,你们老哥儿仨都看明白了!那么咱们就订个日子,不管长,不管短,订这日子就是个限期。在订的日子以内,破了七星亭,得金牌,我弟兄打官司,前勾后抹一天云雾散,我家死多少口人不再提了。比如说到日子你们破不了,金牌你们可就不能要了。再想要金牌,得把王环给我们送到七星山。你看怎么样?”海川点了点头:“你看多少天为限呢?”段国基笑道:“童侠客,那就凭您说吧,您说多少日子?”“等一等!我们要破七星八宝转心亭,我们来时候,您把您的进山之路完全掐断,不让我们弟兄接近七星八宝转心亭。我们怎么破呀?牵延日久,到了规定的这一天破不了。大寨主,是算我们赢啊,还是算您赢啊?”
“哈哈哈哈,童侠客,你太多虑了!您要破七星八宝转心亭,定出日子来,您不愿意离开七星山,我给您准备房子,早午晚三顿饭。如果您不愿意,您可以派人专门买干粮,自己买吃的。如果您不愿意在山里头住,您可以到山下去住店,我们给店钱。什么时候来?黑天也成,白天也可以。您来的时候,如果有一个人出来伸手一拦,我们就算输!您瞧这好不好?”“好!要是那样,您就说个日期吧。”段国基一想:他是不愿意说呀!便道:“好,咱们就以一百天为限。您看怎么样?”海川大笑:“哈哈哈,大寨主啊!我童林奉圣命钦差办四川,赈济灾民,大人晚到一天,父老多死多少!这一百天,我耽误不起!”“童侠客为国忧民,真是好样的!咱们六十天。”“哈哈哈,六十天用不了吧?”“六十天多点。好童侠客,咱们以一个月为限,你意下如何?”海川那意思还多。老侠石金声拦住道:“海川啊,大寨主提到一个月,我看咱们就以一个月为限,你说怎么样?”童林心说:哥哥,当初我们哥儿仨在沅江一夜之间破了达摩堂。还用一个月?有一天就成!但是哥哥既然说了,不能驳回。“好吧,大寨主,咱们就以一个月为限!”说完,三击掌,击完了掌以后,弟兄三人站起来。海川说:“大寨主,我们可跟您告辞了!”大寨主段国基说:“别忙,迎你三侠进山,送你三侠出寨。摆队相送!”
“呛啷啷”一阵锣响,队伍备齐,鼓乐三奏,把三侠送出七星山,然后分手。
哥儿仨往回去,天就快黑了,进东门已是万家灯火。来到公馆,老哥儿仨擦脸,嗽口已毕。海川道:“良儿,你跟你师弟王环哥俩在这屋里呆会儿。
余剩下的咱爷儿几个全到上房见大人。”老少群雄一同来到上房,挑帘栊进屋中,见大人行完礼。年大人问:“你们老哥儿仨去了一天,到七星山怎么样?”海川就把事情都说了。大人听了道:“少侠客王环年轻气盛,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他知道!你们老哥儿仨去了一天也累了,下去休息用饭,有什么事明天再议论。”等来到前院墙角这里,一看司马良站在墙角还望北屋里听呢。海川问:“良儿?”“啊,师父!”“你怎么跑到这儿来?”“我到这听听。”“你师弟呢?”“他在屋里。”等爷儿几个“唿啦啦”来到前厅差官房,坏了!原来大家全去了,司马良那意思也想去。王环瞧出来:“二哥!你瞧见没有,就不让咱们哥儿俩听。我要去不合适,您可以站在这房后头蔫蔫地听听,到底为什么。”“不是让我看着你么!”“您看着我干什么?我上哪去!”“兄弟你可千万别动!”“我当然哪也不去。我也等着听听怎么回事。”“那好吧!”司马良前脚一走,王环把刀拾起来。然后打屋里头出去,飞身形上房,他从东房奔后院北房,蔫蔫地拢住了神一听。噢,不献王环人家不给金牌!王环叫着自己的名字,王环哪王环,二十年父仇得报,都是老师石金声的成全啊!到了现在,为了金牌让我师父这么大的年纪着急,那可不是我王环的本意。我杀了人家的人,人家能给金牌么?!我王环现在就应当赶奔七星山,面见段氏弟兄,说明此事。小太爷决不怕死!你给金牌,你把我姓王的乱刀剁了,我决不含糊!小英雄思索到此,就撤身奔东院,又由东院翻墙而过,穿大街过小巷,赶奔东南城角。施展“狸猫蹬树”的功夫,上了城墙,越过了护城河,脚底下攒劲,“唰啦啦”快极了。
王环虽是本地人,打八岁学艺,到二十岁出艺,没离开过家门,他根本不认得七星山在什么地方。他应当往东南啊,没想到他往正南下来。出去将近六十来里地,他约摸着该到了,怎么还不到呢?突然,从打东面顺着大道,“沙沙沙”,半猫腰跑着个人,身背后斜插柳背着一口刀,五十上下岁。王环趴在小道上正看这人,借着月光,嗯,这人我怎么瞧着眼熟啊!噢,他想起来了,狭路相逢,冤家路窄,正是我的仇人七星山巡山寨主望月牡丹董玉。
彩凤山祥云岛刀劈的就是杨山,镖打的是段世宝。喝!这可该着啊!小子,你这是上哪呵,我得抓你!
望月牡丹董玉从彩凤山祥云岛回来,他可琢磨啊:这个小孩刀劈了杨山,拿镖打的可是我董玉啊!看来这小孩和我有仇,是我躲过去了。但总有一天还要把我给弄死!嘿,看起来七星山是是非之地。于是他找到段世铃道:“我从彩凤山祥云岛回来,浑身发紧,有点发烧,病了。你能不能跟大寨主提提,我请几天假,下山就医。”段世铃是忠厚人,就批准他下山了。第二天,他溜溜达达从七星山往西了。走出去有二十几里地,眼前头出现一个大村子,东西一趟正街。到了村口,路边上有一个石碑,石碑上有三个大字叫耿家庄。
一进耿家庄,路北里有个大户人家,一看就是个大财主。正走到这家门口,猛然间后头有车马声音,董玉回过头来一看,前头是一匹马,后边是辆车。
马上骑着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,细高挑,圆方脸,粗眉大眼好精神。领着十几个家人,也有骑马的,也有步行的,都在后头保护着车辆。马一站住,车也停住。望月牡丹董玉是行家,车里头坐的是女子,因为这把式连头都不回。车一停住,大门“咣啷啷”开开,门分左右。由打里头出来几个婆子、丫鬟来到车辕的外头,一个婆子把接脚凳拿下来,往外首一放,把车帘儿撩起来。董玉这么一瞧:真是魂飞千里!叫姑娘的美貌把他的魂都给勾走了。
千娇百媚的一个大姑娘,荆钗布裙,长得俊极了。婆子、丫鬟搀着姑娘由打车上下来,登上接脚凳下了地,簇拥着姑娘进了大门。进了大门一回身,“咣啷啷”关门了。董玉心想:我让这姑娘嫁给我。想到这儿,他可就往街里头来了。
走到十字街,他一抬头,见是个两层楼的小饭馆,就挑帘栊进来。楼底下的座位差不离都满了,董玉只好上二楼坐下,要酒要菜。时间不大,酒菜全都摆上来了,一个人自斟自饮,越想这姑娘他越迷瞪。哎呀,国色天香啊!
嘿嘿嘿——该着我董玉有造化。喝着喝着酒,一瞧伙计在旁边侍候着。忙问道:“伙计贵姓啊?”“我姓李。”“噢,李伙计,你大名怎么称呼?”“没有,侍候人的,排行第三。”“哎哟嗬!李三伙计,你是本村人吗?”“祖宗三代都在这村住。”“对于这村里的街南街北,铺户住户你全知道吗?”
“这您放心!没有我不认得的,全认得。”“那我问问你,一进村东口,路北这家人家是本村的大户吧?”“哈哈哈,不瞒你说!那是咱们耿家庄的财主,是庄主爷。”“他们有功名?”“好嘛!您没看见门口的旗杆吗?旗杆代刁斗啊!那是两位举人老爷。大员外爷姓耿,名字叫耿文。一肚子好学问,三坟五典,八索九丘,五帝三代之事,百家之说,人家没有不懂的,那是一位文举人。还有一位二爷,马步箭,弓刀石都有一套。姓耿,名字叫耿武,那是我们二员外爷。”“噢,家里还有什么人呀?”“两位举人老爷的父母都没有了。有一个小妹妹还小,今年大概其是十八岁,名字叫玉香姑娘,待字闺中还没嫁人。哎?客人您问这干什么?”“没有事!我刚才从村口路过,瞧见车马人辆的来了不少,有男有女,我一看男女仆妇侍候着,很够意思。我才打听打听。”说话饭吃完了,董玉让伙计算帐,给了钱。由打这小饭馆出来,再走到耿家的门口,他看了看四下没人,他做了个暗记儿,可就出了村了。一直往正东,出去了有几里地,在一座破庙里头,躺倒睡下了。他心里还是折腾:得了,我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去耿家庄。再一睁眼,天可就黑下来。打破庙里头出来,大月亮地儿一直往西,脚底下攒劲,“沙沙沙”
直奔耿家庄。万没想到叫冤家对头小白猿王环看见。
王环趴在地下借月光一看,嗬!仇人相见分外眼红,杀我天伦的凶手也有他!王环暗含着可就打后头跟上了。董玉一直往正西,来到耿家庄的村口,他往街里头瞧:万籁无声,路静人稀,也没听见什么狗咬,老百姓的窗户也映不出灯光来,看来人们都睡了觉。董玉一拔腰起来,单胳膊肘跨墙头,往里头一看,他瞧见了二员外爷耿武正带着家人巡夜。同时,小白猿王环高声喝喊:“董玉,哪里走!小白猿王环在此!”王环也拔腰上墙头要揪他。家人王三爷也喊上了:“来人喽!别让他跑了啊!”这些个人,董玉不怕。王环一说话,他一摘胳膊肘,“唰”一下就下来,撒腿就往北跑。有人喊哪:“不是一个贼,是俩贼,一块拿!”开大门,由耿武带着巡夜人也往北追下来。他们再快也不成啊,董玉、王环多快呀!王环压着刀追赶董玉,高声喝喊:“董玉,你往哪走吧!”董玉一边回头一边跑,一前一后二人出了村。
越过护村的树林儿,大片儿大片儿的庄稼地,董玉脚底下趱劲,“沙沙沙”飞跑。王环他更快呀!眼看着就追上,前头一片高粱地。王环怕他钻进去,他跑到暗处,我在明处,再想拿他可就不容易。在彩凤山祥云岛一镖没把你打死,我后悔了!一瞧这贼人真要往高粱地里钻。这王环使个诈语:“董玉你钻高粱地?我哥哥在那儿蹲着等你哪!”吓了董玉一跳。再瞧王环,三窜两蹦到跟前儿。董玉没法子,我也不能让你就这么样把我逮住!我也得往这高粱地里钻。他往前这么一跑,王环高喊:“哥哥,您出来,别让他跑了!”
董玉一想:你使诈语,我不听这套。董玉就到了高粱地边了。王环又喊:“哥哥,别在那蹲着了!”董玉就一愣神,高粱地里“噌”蹦起一个人来,“哗楞楞”一抖亮银链子锤:“你喊什么!我蹲这儿您瞧见就得了。”王环一看是玉麒麟司马良。真是无巧不成书啊!